突然想吃我妈一直做的毛豆炒鸡,下单买了点毛豆,送来之后发现错买成了没有剥去荚衣的原始版本,只得自己动手一个个去剥开。剥了几个之后突然就想起来自己小时候应该做过这活儿,应该是在外婆家的时候吧。自小我是在分不清是在城南还是城西的外婆家长大的,好像“去过的城市”里看地图最少就是自己长大的镇江,感觉是个圆形的城市,站在地上知道怎么走,但硬要去说又说不太清楚具体的东南西北,也许这才是家乡。
初中之前的寒暑假大部分时间也是在外婆家度过的。有时候,会跟着外公或者外婆坐在那破破小小的阳台上看外面的云彩,想着分别像个什么东西。当遇到大雨天的时候不仅会感受到那股盛夏里的清凉,大院子里还会偶尔积攒起没到脚踝的雨水。那时候的淹水,不会被上升到城市基础设施建设不到位的层次,就连这么个词儿都还没出现在我的甚至大部分人的脑中,大家都认为雨大了淹个水,理所应当的嘛。甚至是一件有点开心的事情,不仅意味着可以有一个清凉的夏梦,也可以当下就下楼去水中扑打几下快活快活。外公单位的家属区里基本都是随着部队南下打仗后转业的山东老兵,大部分人一生就在这个单位和马路对面的家属区里生活着,每天没事的时候就在院子马路上操着一口山东口音聊天度日。我小学之前除了在幼儿园上学的时间外几乎都生活在这里,据爸妈说上小学之前我也操着一口山东口音,怕我纠正不过来被同学嘲笑。我却没有这个印象,当时的同学也没有跟我提过这件事。也或许就因为这句话,后来无论是镇江话、上海话、广东话等,几乎都不愿意去学,心想既然有了标准解决方案,为啥还要花时间去学那些非标业务。最近还真听到好几个人说,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别的追求,就是想出去看看,而我一直以来都觉得出去看看会有大的快乐。也许是因为这样生长过程吧,我更喜欢在一个相对稳定的范围里呆着。很多人说这叫舒适区,又会有很多人PUA你要走出舒适区。然而既然那么舒适,干嘛要走出去?是我走出去感到痛苦了,才能实现你的某些针对我的目的么?自2020年疫情开始以来,总是与告别和死亡相伴。告别的往往能够好好告别,死亡的却都没能够告别。封城之前,带我长大给我做肉包饺子吃的外公很突然的就逝去了,因为基于当时的疫情政策不让举行告别仪式,连遗体都没有见到。封城之中爸爸癌症复发很快的就走了,最近觉得虽然陪他看病开刀的时候有一些陪伴重病将死之人的痛苦感受,但是毕竟到了封城前他已经恢复到可以任性的自己开车从上海回镇江的状态,所以这样的突然离去,对于被封在家里什么也做不了的我来说几乎接近于亲人车祸猝死的感受。悲伤不是前置酝酿的,而是后续缓缓的释放。封城之后,奶奶在毫无预兆下几乎是一天内就走了,依然没能见到最后一面,但毕竟99岁的人,对我们孙辈的人来说,悲伤没有那么的强烈。于是上上辈里面就只剩下了外婆。其实从理性的角度来说,一切都只是时间到了,但生命并不因为理性才让人觉得美好,哪怕是为了解释不美好发生的原因来让人觉得美好依然的理性。有一种舒适圈,是因为你的祖辈、父辈、亲人、朋友、爱人、宠物等等都依然美好,所以你才会一直生活在不自知的心安理得之中,你会抱怨这些人的某些行为习惯,抱怨这样生活的无聊想出去看看,但是当这些你无法割舍的东西不在或进入了注定即将不在的过程的时候,你不会告诉自己你只是在走出舒适圈,你会不适应、痛苦、煎熬、悲伤、痛哭流涕。我刚来上海上学时候,我爸每次开车来带我从乡下到城里的时候,会经常炫耀自己对上海的路是多么的熟悉,根本不需要看地图,甚至后来刚开始有手机导航的时候会经常因为导航的干扰而开错路。但是慢慢的,随着“基础设施建设”的日新月异,上海逐渐不是他记忆里面那个上海,他每次过来要么是我在给他指路,要么就是听着导航来找地方了。拥有舒适圈本质上是一种幸福,而不是一种懒惰,就如同你回到自己的小城,如果已经完全无法让你轻松而自信的找到曾经很熟悉的地方的时候,其实你就已经失去了你的家乡,就如我现在每次回到镇江再也没人会在闸机口等着拉着我走向车库的感受。人心的归处,不过是有一群会开心叫出你名字的和你会快乐的呼喊他们名字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