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ought is only a flash between two long nights, but this flash is everything."

---Henri Poincare

2022年5月22日星期日

纪念我的父亲

原文于2022年5月22日发于本人管理的微信公众号。

2022521日,小满,上午930分,父亲永远离开了我。

 

父亲在2020年下半年突发胃出血后确诊为了恶性癌症,我将他转来上海仁济开刀,而后化疗半年多他回去老家镇江。后来因为指标一直不太稳定,来来回回上海治疗多次。但在今年4月父亲确诊了癌症转移复发,此时上海处在疫情封城的状态,只好联系转入了东部战区总医院进行治疗,第一次治疗结束,回镇江没几天,病情就开始急转直下,父亲的呼吸逐渐困难,最终离开了人世。

 

父亲出生于50年代,在我02年来上海读大学之后,父亲经常在我面前笑称自己出生在上海松江,他才是正正经经的上海本地人。前几年翻了翻祖父的履历,确实在建国后有一段时间担任松江县什么政治部主任,估计大致也真的应该是如此的。后来祖父调到江苏军区,在经历完那个大时代的颠沛流离,最终一大家子大多数人在镇江落地生根,也是我出生的地方。

 

在那个大时代里尚未成年的父亲去了河北保定的第三十八军参军,从此部队生活在他的生命里留下了深深地烙印,任何跟部队相关的事物出现时都能感受到父亲流露出现的明显的喜爱。在这两年左右附近经常来上海治疗的相处中,我注意到他没有戴着我给他的所谓瑞士名表,而是更喜欢戴着一块印着八一的军表。并且父亲连他的微信名字都叫五九式,一直也没有跟他聊过这个五九式是他当坦克兵时候开的59式坦克,还是59式手枪。

 

转业后,父亲也回到了镇江,进了中船体系下这所大学担任职工,就再也没有离开过直到退休,与工作换来换去的我是截然相反,也不知道他每次听到我说又换工作了是怎样的心情。祖父在部队,而祖母当时是镇江的一个国营老厂厂长,我母亲一直号称自己是这个厂的厂花,所以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暗箱操作,很木讷的又是刚转业的父亲娶了母亲,生下了我。

 

也许那个年代里工作和家庭基本都混在一起,又是在大学这样的院子里生活,所以小时候的我经常跟着父亲去单位、时常带着我出差,但对父亲的工作却也没留下太多深刻的印象,只有一些模糊的片段:比如,一段记忆是有次父亲带着我出门,在开车的时候前面一辆大卡车的轮子上飞出来一块板砖,砸碎了我们的前挡风玻璃。幸运的是,卡在了方向盘的背后,不然也许很早就要成为一场惨剧;还有一段记忆是父亲跟校长书记之类去了外地出差,然后传来消息他们的车在盘山公路上出了车祸,几乎快要翻下悬崖,后来学校接了他们回来,而我是跑去了校长办公楼前接他。关于父亲工作的记忆都是类似这样的琐碎的片段,没有什么在现在的我看来非常精彩刺激的故事。父亲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做着普普通通的工作,也许因为年纪太小就进入部队,也许因为那个大时代错过了读书的年纪,父亲的文化水平在我看来自是不高,而且父亲一直都不是一个善于言辞的人,更别提善于经营这样的八面玲珑这样的较高技术含量的心眼活儿了。不过小时候有段时间,最期待的是夏天跟着他出差去到千岛湖,坐着船在湖上乘风破浪,父亲会给我买路边的串烤小鹌鹑,晚上坐在湖边看他们跳进湖里游泳,那时候感觉这真是美好快乐的生活,以至于到今天,偶尔出去撸串时候看到烤鹌鹑,还是会想起这些儿时的时光。母亲说过,父亲在三四十岁有段时间身体很不好,但那是当我不想爬楼梯,要他把我抱上楼的时候,父亲依然会背着我爬上五层楼,累到自己气喘吁吁爬不起来,然而我对父亲有这样身体状态的日子一点印象也没有,父亲也没有自己提过。

 

父亲对我读书,几乎从来没有过什么要求,父母都不是喜欢强加他们的想法给我的人,儿子考的好的时候他们也会在外面不加掩饰的自豪的吹嘘,考的不好的时候我也不会感觉到来自他们对我的任何变化。镇江是个小城市,那个时候的镇江更加的小,我就读的小学和初中恰好都在军分区那边,离祖父祖母部队的房子很近。学校和我家就只隔着我父亲就职的大学,大约在小学四年级之后,我就开始自己上学和放学了,风驰电掣的骑车穿过大学校园。我读的学校都没有住校安排,所以那时候中午经常是去祖父祖母家吃午饭。至于为什么有时候让我去那边吃,有时候又让我回家吃,后来年纪大些了想想可能是那时候脾气还比较爆的中青年父亲跟自己的父母会偶有矛盾,闹脾气了我就得回家吃午饭,缓和了我就可以就近去爷爷奶奶家吃饭吧。我有时候在想,也许过几年我也会慢慢的改变,那时候跟父母的关系会亲密起来吧,可惜父亲已经走了。

 

祖父也许是因为经过战争年代身体本来就不太好,也许是在经过那个大时代之后精神也崩溃过,在我的记忆里祖父很早就瘫在了床上,到后来也确诊了帕金森,那时候母亲经常在祖父那边照顾,我也就常常在那边呆着。祖父在97年的时候走了,我刚上初中,依稀记得父亲说过这样就得有人照顾妈妈,反正后来我们就从学校搬到祖父那边的二楼,一直住到高中或许是为了让我能有个安静的环境准备高考才搬回了大学里面。记忆中差不多从那个时候开始,原来脾气火爆的父亲在照顾自己的母亲的岁月里,变得越来越温和。也是从那时候开始,父亲作为子女中的主要人员来负责照顾祖母,二十多年一直如此。随着祖母年纪越来越大,脾气越来越差,父亲没有太多怨言,在父亲退休之后还经常因为晚上在那边值班的姑妈一个电话说感觉老太太有点不太好,父亲半夜穿上衣服就会跑过去,绝大部分情况也只是虚惊一场。这几年估计是考虑到祖母也近百岁、心脏起搏器理论上也快没电了也不适合再开刀换了,父亲会不太适当的说些今年老太太可能不太行了的话。但如今父亲的母亲还健在,父亲已经先走了。

 

我与父亲最大的冲突是在填报大学志愿的时候,赶上了不知道是不是中国唯一一届的高考大综合,并且成功的在大综合中的政治题目上几乎全部答非所问。到了估分填志愿的时候,虽然全国的大学都能去,但那时一门心思只想一辈子搞数学研究的我就想确认自己能不能确保进数学系。几乎一直以来从不干涉我的选择的父亲建议还是填家里熟悉的上海交大,而我觉得选择更有保障的中科大数学系更稳妥,同时觉得相比交大更方便毕业继续申请数学专业出国深造。其实父亲除了这次给了比较明确的建议,也并没有强迫我选交大,而我是自己拧巴在了自己考试失手的悔恨和数学系这个问题上可不自拔,在叫志愿表之前,不停的跟父母争吵,吵到父亲也好多年没有的吼了我。最终我虽理解他们的想法,交上的是那份填了上海交大的志愿表,但从学校回家后,我就躺平彻底绝食了几天,急的父母和家里其他人都来看我。但在这些事情都过去多年之后,父亲也很少去问你现在是不是觉得自己选对了之类的,也没人会主动再提那次绝食的事情。大学开学的时候,父亲开着车拖了一堆东西送我到了上海,甚至把我的自行车都运了过来,惴惴不安的看着我开始了人生第一次离家生活,我看的出来,他们当时觉得我可能很快就要坚持不住了,母亲甚至提出不行就在学校旁边租个房,她来照顾我。当然,这一切都没有发生。六年半之后,也是父亲开着车从研究生宿舍接走了前一晚散伙饭喝的宿醉的我,为防止我路上继续呕吐,把我在宿舍洗脚的盆也带上了,塞在了我的手里。而那辆已经极度破烂但却一直没有换的自行车,终于结束了它的任期,留在了宿舍的门口。

 

在离开镇江读大学之后,跟父母的交流更加的少了,那时即使假期回到家里,也都是沉浸在网络、恋爱和极偶尔的学习之中,只有偶尔吃饭打开话匣子的情况下,会跟父母说些自己当时的想法,大多数还有些反动,他们也不会过多的去评价,听我慷慨激昂的说完之后,只会在最后补上一句收尾,让我这些话在家里说说就算了,出去就别说了。当时的我是觉得,你们是经历过那个大时代的人,被搞怕了而已。

 

父亲几乎从来没有干涉过我的人生抉择,无论是学习、工作、生活、是否入党、出不出国、恋爱婚姻、信仰、人生规划等等几乎所有的事情上,他都没有主动干涉过,但在我提出需要帮助的时候,无论多么不易他都会尽可能的去满足我。在如此放任的亲子教育下,我清晰的记得父亲曾经很认真的给过我一个建议,对任何事情都不要太沉迷。也许因为给的建议实在是太少,所以我在这件事情上记得太清楚,自认为也认认真真的做到了。无论是对于世俗常说的金钱、权力、地位、名誉等等从来都没那么在意,对几乎所有的人、事、物都可以说非常的随缘,也许因为这样,最后只对觉得弥足珍贵。换言之,一个人可以轻描淡写的度过自己无人问津的平凡人生,我也不希望通过刻意的利用和坑害别人来换得自己所想要的东西。我尚无法断言我的一辈子,而我父亲的一辈子,就是如此度过的。

 

随着我年纪越来越大,父亲在每次大家庭聚餐的时候更多成为了一个聆听者,也许他已经不再担心当年那个一心想做学问、没什么自理能力的儿子已经能够自己活下去了,也更不用担心儿子在经济上无法自立还需要他的支援。在他退休的时候我回镇江给他买了套房,是希望改善一下他退休的生活,父亲很开心很认真的装修了这套房子。但父亲这样天生劳碌的性格并没有在住进新房之后过上我希望的每天晒晒太阳喝喝茶,偶尔去做做他喜欢的活动的生活,还是每天起早贪黑的去照顾脾气越来越难控制的奶奶。

 

父亲是一个乐观的人,虽然在我看来积极乐观到有点傻,乐观到了不求上进;父亲是个不喜欢跟人产生冲突、因为自己的事情麻烦别人的人;父亲是个喜欢存在感,希望自己的定位是对周遭很重要的人,但实际又常常让他失望,但他就一直的这么的相信着,相信奶奶没有他照顾肯定不行,相信单位没有他事情都玩不转,相信整个大家庭没有他就散了。而我却是一个笃信这世界缺了谁都继续转的人,有时候看着他辛辛苦苦的吃力不讨好,我就想说为什么搞这些事情,自己舒舒服服不就得了。以至于在父亲癌症手术当时看起来稳定了z之后,我跟他说的最多的就是,你现在是个癌症病人,你化疗完回去也不能再跑去照顾奶奶了。

 

21号早上7点多,母亲打来了视频通话,在点开之前我也大致明白这代表什么,父亲费力的睁大了眼睛看了我一眼,很快就闭上眼头也歪了过去,再喊他时他努力的想睁开但已经不行了,想必之前的努力已经是他最后的气力。今天凌晨我睁着眼,在想父亲弥留的时候想到的会是什么?是想起他在部队的青春年华里驾驶59式坦克的激情岁月?是他转业后娶妻生子的幸福时光?是他这些年在单位中工作的高兴或是不忿?是他照顾他的母亲的这二十多来年的点滴片段么?还是想到了自己儿子并不是跟自己特别亲密的那种遗憾?是对自己离开后老伴失去自己照顾之后的担心?以我对父亲的了解,我觉得他可能还在担心我们,担心所有人的未来,而我多么希望他最后能想到自己人生里面那些最快乐的时刻。

 

父亲其实是个对生活充满热爱的人,我很少会听到他抱怨,在我经常对很多跟自己无关的事情都忿忿不平的时候,他似乎总是能平和的去接受很多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现实;父亲是一个用力爱着这个地方、爱着自己的小家庭和大家庭、爱着自己父母的人,在他的想法里,总是别人需要他去做些什么,而不是他希望让别人去帮他做些什么,无论这样自己会多辛苦,我感觉他总是以此为乐。而每次倘若我挑开他的话匣子,问问祖父祖母的经历、问起他在部队的故事,他就会像插上电的吉他一样开始欢快的述说。在他的话里大部分人都是挺好的人,父亲对自己的父亲母亲和整个家庭都充满着自豪,在我面前鲜少去提及那些家长里短的内部矛盾。在他的眼中,并不在意谁混得好谁混得差,只要是他的朋友一旦谈及基本都是热情的口气,跟别人怎样的好,别人帮过他什么等等。哪怕是别人混得好了跟他走得远了,也基本不会听到他的抱怨。自从我毕业之后到香港风波、新冠疫情这些烂事之前,我大约每年都带他们出境转转,每到一个新地方父亲总是充满好奇的到处转悠,而在经历过最初的新鲜感之后,父亲最终得到的结论基本都是这里真的是不如大陆啊,因此也遭受过我不少的白眼。也许是他对生活和家庭的这种近乎单边的热爱,让他有着我难以企及甚至难以理解的包容。

 

我的父亲是一个很普通的人,普通到实在没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可吹嘘,我眼中的他,是一个努力着、甚至挣扎着想给身边的亲人、朋友带来快乐和幸福的人。父亲年轻的时候是会下厨的,后来因为工作关系都是我母亲负责了,这几年在家里聚餐时候他常说,等我照顾完奶奶,我就把烧菜捡起来,以后每天做饭给你们吃,如今这已经是父亲对我确定违约的承诺了。

 

以前很多时候我认为我不像父亲,我的人生的大大小小的选择都是我自己做的决定;我比父亲更追求世俗的享乐,比他更多一些的能适应这光怪陆离、纸醉金迷、勾心斗角的世界;我也远无法想象自己一辈子只为了家庭里所有人的生活而操心而不关注自己想要的快乐能不能实现,也许父亲最大的快乐就是如此吧。到了这个年纪经历多了、看过很多人和事之后,我又觉得自己离父亲并不远,我远比很多人对利益得失看的淡得多,在心中几乎没有利益得失是真的放不下的;我喜欢真实纯粹的人和人之间的关系,纯粹为了获取利益的交往我往往也很难坚持下去;而且我也跟父亲一样,希望我的存在,对别人、对事情是有增量帮助的,而不是单纯插入一脚分取利益;而当经历的事情已索然无味、关系已腐化变质的时候,无论尚留有多大的利益都可以潇洒地转身离去。我想,看似父亲什么都没有刻意的去教给我,但在共同度过的岁月里生命已经用他的刻刀在我的身上划下了相同的纹路。

 

我的父亲叫蒋卫平,出生于195543日,我,是他的儿子。 

2019年4月20日星期六

不是浮萍的1998

今天又扫了一眼韩寒的《飞驰人生》之后觉得还是更喜欢上一部《乘风破浪》,随意的拖动进度条的时候突然想到,虽然我不知道1998年对韩寒有什么特殊的意义,那时候他应该还没获得新概念一等奖,那如果我回到1998年会是什么感受呢?抛开无聊、庸俗且油腻的“我过我回到10年前,我一定告诉当时的资金赶紧买房”这些想法吧,回到1998年,会是怎样的经历呢?

1998年,我还在初中,上半年初二,下半年初三,如果硬要我回忆这一年我有什么特殊的印象,我只记得这是Michael Jordan最后一次在芝加哥公牛队夺冠,那一年的6月的总决赛是如此难以忘记,几乎可以说无论时隔多少年都能记得,帮主在投进世纪绝杀之后,第二次退役了,成就了我心中的神。这几乎是我唯一能确定是98年发生的一件事情。

翻了一下Wiki里面1998年的大事才想起来,至少有几件事还是有印象的,印尼反华、98年大洪水、Clinton和Lewinsky丑闻等等,其实然而在一个16岁的男孩的世界里面,这些自然都不重要,在哪个时候我既不是那么热爱学习、也没有早恋过,1998年对我来说,似乎是一个虚度的年纪,在我的记忆里没有留下太多的痕迹。我甚至很难想起来1998年我是住在原来家里在大学分配的老房子里还是住在爷爷奶奶家。

但无论那时候我在干些什么,坐在十一中那个教室里面的我无论如何不会想到自己的未来到底是什么样子,那时候心中的世界很小很小,从爷爷奶奶家走到学校只需要5分钟这么的小。既没考虑过要靠什么第一第二、也没考虑过未来要干些什么,高中时候吃了猪油蒙了心要做数学家的想法还压根没出现在我的脑海中,那时候数学成绩还处在老师认为你还得上点补习班的档次。最大的快乐可能还是每周有几天可以跟同学一起打打篮球,投几个漂亮的篮。我努力回想了一个下午,也只想起来当时电视台似乎放了中国首部青春偶像剧《将爱情进行到底》,可能偶尔在学校操场狂奔时候会幻想自己未来也可以这么帅气,有一段惊心动魄、刻骨铭心的爱情?虽然我不知道别人的初二是不是都跟我这样一样的没心没肺,但那时候的我似乎真的是我人生中最没有方向性的状态,你可以说是浑浑噩噩,但一个16岁的小城市男孩,在当时那个没有网络、没有手机、连电脑都很昂贵的年代,还能要求些什么呢?我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甚至连自己的小城都还没弄清楚有多大。那时候我快乐么?我也不记得了,所有的印象只是一片的迷迷糊糊的混沌。

想了半天也没有弄清楚当年自己在干什么和想什么,真的穿越回1998年,我也不知道我会想干些什么。1998年的世界、1998年的大陆和现在似乎完全的不同,你能做的也只能是骑个车子在小城里多绕几圈、多认识两三社会青年、多打几场球或者告诉自己多努努力,但说实话再努力能比现在好多少呢?如果告诉98年的我,未来你的生活会经历凡此种种,应该会充满了恐惧吧。那时的我应该也无法想象自己会是一个如此能折腾的人,无论是后来的读书、恋爱、工作、生活等等。也无法想象自己在36岁的时候,就会有一点中年危机的情绪的出现。如果说当年的心理是混沌,那36岁的自己是一种迷茫。而如果是一颗年轻的心,应该又是不屑也不愿承认和说出自己迷茫的。

人意识到自己老了,真的就是一瞬间的事情。每个人的瞬间可能都不太一样,而我的瞬间就出现在2018年,1998年的20年后,突然就是那么一个瞬间,我发现自己已经不是心中一直认为的那样一个青年了,发梢充满了银色,眉头带着纠结,声音已远不再清亮。20年的时光,让自己从混沌走向了清明,而又从清明走向了迷茫。想想也是没错,如果你一直在混沌中,谈何迷茫呢?只有明白了一些,才会不明白另外一些。王家卫通过电影说过,一个人看不开的无非四件事:生死、是非、成败、荣辱。其实就是看不开“我”。我曾以为我是一个可以看开我的人,但是最近发现也并非如此。人从生到死的路不是一条笔直的线,有些事在你年轻的时候你觉得已经看开了,但往往只是时间没到,看不开的很多事,也许到了后面的某些阶段,你又能再次领悟和放下。所以,对一件事情的悟,永远不是一次性的,而是至死方休。

20年前,当我幻想在大学操场上跑步、去拥有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的时候,我不会想到现在在电脑前回忆自己前面那么多年感情时候的感觉。两周前倒是因为工作的事情,经过了同济的那片操场,也就是《将爱情进行到底》里面男主角们奔跑的地方,不禁觉得这20年的时光和时代,变化真的太快。快到我已经完全忘记了过去的时光和过去时光里面的很多事情。

再过20年,我就56岁了,如果退休年龄没被推后,那我离退休就剩4年了。前两年,我还在想着是不是能早点退休算了,而后来发现人也是会变的,真的退休了,人又会充满很多的不甘心。最近每天早上走路去上班,在这半个小时里面,总会有很多的感触,特别是对身边的人的感触。20年过去了,工作也10年了,身边的人在18年算是彻底的换了一波,过去的人突然就断了、离开了、崩了,而我的生活自然就如这个定语一样,只能是我的人生,也只剩下了我。开始接触新的人、新的事情和有点迷茫的新的未来。我不知道20年后的我会如何看待现在的我,但20年后的我一定会认为现在的我的阶段是一个很有趣或者很关键的阶段。换过20年前的我,一定对自己说些什么加油、奋斗之类的话。而现在的我,内心时常出现的已经不是激情和冲动,而是疲倦、对人的失望和一种不想抗争的顺势而为的慵懒。

1998年的我,应该还没想过自己要去改变过什么,何况都不知道什么需要去改变。后面20年的我,折腾、抗争、努力过,现在似乎觉得,很多事情并非这样就可以改变。人一直会问自己,什么是自己想要的?终其一生,这个问题我不觉得都会是一样的,也不应该是一样的。波折痛苦时,你想要简单的生活;平淡乏味时,你想要波澜壮阔的斗争;富足美好时,你又怀念奋斗时候的成就感;穷困嫉妒时,你又觉得自己为何命没有别人好。一句舍得,一句放下,看似容易,又是如此的难。一时舍得放下易,一世难。

突然想到一个场景,不是发生在1998年的,但是却不知为何想了起来。在工作之后,我跟成都和重庆真的比较结缘,各种工作时候几乎都去过,突然想起来,跟很多不同的人都在成都中心的天府广场附近的晚上走过或者散过步,说过各种各样的事情和话语,而现在几乎所有曾经一起走过这条路的人,都已经离开我的生活有段距离了。如果世人说说人生的真谛在于不断的相聚和不断地分离,那真的希望相识的快乐永远能超过分离的苦楚吧。

所以,如果回到1998年,我只希望自己还是原来那个自己,无知的等待着自己未来的人生,就如同现在的我。

2019年1月1日星期二

再见二零一八

一转眼二零一八年也过去了,如果说二零一七年的几场失意来的都比较突然,那么今年的折磨又像是钝刀子割肉型的。一刀刀在剐,每次倒也不会出很多的血肉,也不会痛的难以忍受,但就这样永远的看不到头。二零一八年最后一场出差来的倒是比较突然,上周六本以为是休息日前一天夜里突然发现有事必须明天去北京出差,遂来了一次北京半日游兼机场一日游。周六晚上11点多,与下午从北京离开时全城拥堵的状态不同,上海道路也已经进入了放假,一路通畅,车速极快的就经过了延安路龙柱。思绪突然就回到了自己空空的脑壳之中,想来在这番风光之下的各种场所里,有多少人正在觥筹交错、有多少人已进入梦乡、有多少人在思考着这一年的得失黯然泪下或者狂喜大笑、又有多少人开始打包行李在这跨年之际离开这个城市。

在这两年里面,留驻在脑海中的已非做了多少的项目、创造了多少利收、抑或提高了什么水平,更多画面是人性。很多人总认为世界是以自己为中心的、很多人总以为大家既然在一起那么分开一定要有一个理由、很多人又以为自己在乎的东西就应该是所有人在意的。其实,一切都如这一刻的高架上的我和高架下的他们和你们,无论你是什么状态,其他人都可以是任何一种状态。他们对于你来说并不重要,你对他们来说也似乎根本并不存在。然而每一个人都有权利享受自己的当下,就如当日的我自开会地点上车赶往首都机场就开始的毫无思绪的状态一样,木然的看着窗外,无论外面的景色是北京的机场高速还是上海的高架,同样的世界这一刻可以属于你,也会属于任何人,纵然你们眼中的风景完全不同。

对一个这两年思考了太多未来的人,二零一九年也不存在什么值得期待的地方,似乎再往后的几年也不过如此。即便对生活没有了那么多的期待,但只要每一天内自己的状态是开心和投入的,那么每一天都不会存在任何的伤感,因为你来不及悲伤,也不需要悲伤,悲伤是实是属于闲人和懒人的。

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很多人最后都喜欢写点随笔、散文或者杂记什么的,即便过去的文章多么的愤世嫉俗或者充斥着多么庞大的分析和道理。因为对于每个人来说,你的痛苦别人不一定没经历过,你的努力别人也不一定没付出过,你的委屈别人也许每天都在经历,到了一定的年纪你会发现只要你的人生还在继续,那其实真的也没什么特别的。最值得介怀和纪念的,已然不是今天突然又想通了什么、悲愤了什么、批判了什么,而是那一点一滴、一丝一缕的小场景、小画面和小对话,就如同每一次深夜回到上海时候经常会看到的那个where r u...

最近我常常特别容易留神到路上笑的特别投入的妹子,容貌美点自然赏心悦目,倒是普通也有着特别的感染力。也许是一种生的活力吸引着我,让我知道无论在怎样的寒冬中,总有人在期待着春天、也总有人会看到冬的美好。一颗所谓接近大彻大悟的心,远不如这样的纯真来的让人动容。其实换个角度来说,也许并不是如此雅致的逻辑所致,仅仅只是因为浸染在黑暗诡谲中,那抹亮色才显得那么的温暖吧。

2018年8月10日星期五

盛夏寒冬 皆自本心

轉眼又是兩個月過去了,上海的天氣依然如同這些年一樣,上一篇博文时還穿著外套,現在已是炎炎盛夏。而今年更甚,新聞里經常出現类似不列顛已因炎熱身隕多人、南極和喜馬拉雅也開始融化等等酷热的消息。然而這又是一個異常寒冷的盛夏,從去年“去槓桿”開始之後的生意難做,到後來因工作變故带来了各種剧烈生活與心理的波瀾,到最近各種各樣的事實也罷、謠言也罷的氣氛。几乎在各个方面,大多延续了去年的势头,并不顺遂,也讓今年的心情總像懸在空中,某日在镜中陡然意识到,仅仅一年多的时间,自己两鬓已然斑白。倘若說年初時是迷惘事業的未來在何方,後來的日子甚至感覺日子也如浮萍一般,不知飘往何处。更加制造了抑郁的气氛的是,周圍的人似乎都在這樣一種狀態,甚至更甚。在這個把月間,每每有所自覺比較深刻的想法,都曾打開電腦想記錄下來,但大多寫到一半有余之時也就關了頁面。世間可言之事諸甚,但大道幾無多少新意,奇技淫巧之思乍上心頭感覺精緻,沉滯片刻之後又覺得不過如此,無需與外人道。亦有越來越多的事情,欲言,終其推理之过程可謂繁複交錯,余自不是教書先生,長篇大論编之甚累。此番思路在腦中旋轉片刻即可得出,真若見於紙端,難保不是啰啰嗦嗦,也不會有太多人有耐心看完,自己也无那么大耐心去写。

這段日子,習慣了中午回家吃飯,似乎回到了高中年代,一開始是因周遭的飯店讓我覺得索然無味,且隨著年齡的增长,越來越不喜外食,多食幾次總覺腸胃不適。而最近幾次同前几年常常吃飯海聊之人的饭局中,突然發現自己已不喜與人过度叨嘮,以前的那種喜歡將問題用严密的邏輯條條框框分析清楚給對方聽的“好为人师”的心態幾乎已经不存在了。經常聊著聊著,經後面發言之人碰觸到某些點,才意識到对前面某個話題其實自己早已有結論或者見解或者知曉事實真相,然而自己卻在這個話題發生時并沒有觸發自己的那種“表演欲”,甚至已然完全淡忘。當然也可能是年紀大了,加之近兩年並未冲在第一线去做太多的生意,腦子與反應遲鈍了吧。但想想也並無太多的緊張,少一言大多時候遠遠比多一言要穩妥。

從壹七年到現在一直在思考的工作上的事情依然沒有答案,未來到底什麼生意才是趨勢也沒有想出來,甚至答案一天比一天模糊,也許永遠都不是那種喜歡給自己一個簡單粗暴答案的人,但有時候要說服自己往往很難。如若按照以前總結過的,當不知道做什麼的時候,有什麼就去做什麼,但似乎在這段歲月裡也并不那麼適用,因為能做的東西也著實已不多。由于最近一直在困惑和迷惘中,所以經常在夢中都在回味和思索。讀書年代裡,經常不斷問自己,如何才能變得更聰明?我非常堅定的認為自己絕非天資決絕之人,而身邊又總是充滿了我覺得比我聰明很多的人,他們可以很輕鬆解答的問題有時候我要想很久才能明白。那種基于“天生”的差距帶來的擠壓感,讓我在讀書年代一直很痛苦的折磨著自己,既然無法如他們一般“如有神助”,那只能靠更多的時間思考來拉進距離。而當我在研究生階段徹底決定放棄學術道路後,鑒於我極其不願意承認的別人對我的評價,即“為人處事不成熟”、“書生氣味兒太重”、“人不夠圓滑”、“看起來很難適應社會”這些問題上,又經歷了一個漫長的“治理”階段,雖然我不想同意,但我內心是承認的。本来我就不喜與人交往,也更不喜虛假之事之言。但,唯有能改變自己之人,才談得上未來某日得人尊敬、得人所用、得償所願。這是一個更加漫長也更加痛苦的過程,“聰明”往往是你學會如何自處,而“成熟”則需要通過結果來論證。你有全套成熟的思想,然而不能“入世”做到如社會認為你應該的模樣,你就是不成熟,这本就没有太多少争论的。看懂事情和問題,這不是成熟,只是聰明或者甚至仅仅是经历过了而已;而过好符合你的標籤那樣合理而得體的生活,才是成熟的基本。这个问题在這些年發現,是很多人不成熟的原因。因為他們以為,成熟仅是明白世事道理。明白世事,且即使任何事再不符合本心,只要必要,依然能恰如其分的生活在其中,這才是成熟的第一步。

故而我又經歷了好多年不斷的問自己“我如何能夠成熟”的歲月。有些人會說,為什麼要那麼累,接受本來的自己,恣意的生活不就好了。如果碰到真正這樣的人,我是打內心里欣賞的。但既然恣意,就需要做到不計得失,能夠接受恣意(歸隱、自閉、懶惰、啃老、憤怒等等)后帶來的結果和得不到別人得到的東西,那才是真正接受本來的自己、按照自己想法而活。一个人不能每天只想著,我是本來就不善交際的人、不喜歡與不喜歡的人糾纏的人,同时還想著要跟別人做生意賺大錢、住豪宅、開豪車吧。畢竟你爸大概率不是李剛,你老公也不会是國民老公。有得必有失,是最最基本的做人的道理,可惜很多人永远记不住。人說香港在李超人那個年代到上個世紀末左右,都有一種拼搏的精神。拼搏去改變生活,上街叫賣去赚口饭吃。然而我發現現在大陸,越來越多的人甚至認為“努力叫賣”這件事是件羞恥的事情,在他们的思路中,似乎能够实现“不劳而获”才是一种本事、一种光荣。所以,在表忠心上的努力超過了去得到結果的努力、蠅營狗苟的對同事或競爭對手进行“口水盯防”盖過了上街汗流浹背尋找生意,然而这样的人真的有价值么?其实回想一下,最快乐、最有收获的日子,换个角度来看都是些灰头土脸的日子。为什么人到了叁拾来岁会比较难找到原来的感觉,觉得自己不快乐、失去了奋斗的激情等等,很多不是因为老了、或者家里有了孩子负担重了或者是职位到了瓶颈等等,而是有些人觉得自己成熟了,而开始更多的关注那些所谓的成熟的行为:办公室政治、投领导所好、社会新闻、房价涨跌等等。

说实话,至少现在而言,我还是不知道未来路在何方。年轻的时候,我们总觉得自己可以规划自己的一生,又总在剧烈变化的时候担惊受怕。其实没有谁能够规划自己的一整个人生,五年一个计划都已经相当大胆了。而在每一次你认为的挫折到来的时候,给你信心的应该不是有谁会来帮你一把,而是应该回头看看自己过去的路是不是足够扎实。努力考上好大学的,大概率会比学校一般的抵抗剧变能力要强一点;曾经努力过、工作地方好点的,自然比差点的要强点;付出过汗水积累了更多资源和奖金的人,自然比在别人手下单纯混日子的要腰板子硬;花了时间做了更多准备的,考证、读书、健康锻炼、人际储备等等的,自然又比懒在家里每天睡觉的强的多。没有人应该在你困难的时候帮你,不要去强求任何人。你的父母、你的朋友、你的客户、你的上司、你的情人、你的老公等等等等,其实没有人必须为你的每一次挫折提供哪怕只是随口一句的关心,你要倚重的只能是你的过去的努力的结果,而你的苦难往往也恰恰正是来自于你自己的那些虚浮的脚印。脱离“他人”,专注“事”与“我”,人才能开始走上成熟的路。事实上,为什么有些人是在他觉得被别人“遗弃”、“背叛”之后的若干年,获得了成功,恰恰就是如此的道理,因为他终于开始“放弃”“别人”了,虽然可能是被动的。何况你认为你帮助过别人的“恩情”,难道当年他就没有通过提拔、奖金、感谢等等还给你?而当你价值已经不高或者别人有更好的选择时候,只因为那些你应该做的或者做了已经获得回报的事情,他们就不能选择别人?拜托,现在连谈恋爱都越来越用不上这个逻辑了,何况在社会的立足。

二零一八到二零一九年,甚至往后更多年,经济都不会太好,甚至整个世界的经济都不会太好。其实回看历史,经济有几年是真正好过的?对于八零后特别是大陆的八零后来说,其实是特别幸运的。刚刚改革开放,百废待兴、毫无章法年代的艰难,因为正在幼年时期自然不太记得了;上世纪九十年代中国经济出现问题,国企改制、员工下岗的苦难,又因为在学校里面,除非自己父母是那下岗之人,亦不会有太多感受;充其量在零八年的时候,在职业生涯伊始感受了一点点零八年的寒意,而很快因为大幅度的放水也就最多只是感了个冒。在八零后喊着买房难、收入少的时候,并未想到他们的父辈当年面对的甚至是吃饭难的问题。零八年之后,赶上了美国经济多年牛市、中国经济迄今最高潮的年代、并且伴随着因为各国都忙于拯救自身国内经济问题无暇争斗的最好的国际环境。以至于这代人,面对现在的困难,竟然觉得生活已无法继续,几乎是最悲惨的人,所有的苦难都是别人带给自己的。这又是何等可笑。你身边的人不“帮助”你你不能理解我倒也稍稍可以理解,怎么,你觉得这个世界都要帮助你过好你的一生么?

以前我很喜欢“修行”这个词,很酷。后来我很讨厌这个词,因为被用烂了,不酷了。但我依然认为我曾经认为的修行的范畴还是很很有趣的,修行是什么?是让你的身体能承受更多的风吹雨打、是让你的精神可以承受更多的压力和折磨、是让你的意志能够扛过更多的挫折和灾难、是让你能够在自己极度痛苦的同时还能理性的站在别人的角度去思考、是让你再慌张也不会胡乱的去寻找虚幻的救命稻草、是让你知道这个世界上只有你自己才能让你自己有价值。

一颗怯懦的心、一幅懒惰的皮囊、一个软弱的意志,又如何能够寻得那奥妙的法门?

2018年6月10日星期日

郑正坤,刹那成不成永恒?

很多人会说自己毕业之后基本就没再正经看过什么书,所以大致也就只记得以前被教书先生灌输那点道理了。其实仔细想想,人一生听过最大的道理,大致也不会超出读书时书本上想要告诉你的——天文地理历史哲学数学物理,都已经近乎是宇宙间最大的理。但问题只出在那时豆丁一点大的你,并不应该会真正的理解这些道理。满打满算,从六岁进入学堂到二十三四岁硕士毕业,大致要听个十八余年的道理,虽然时间不短,但之于大部分人的人生也只有大约五分之一吧,若是放在历史的进程之中更是一闪而过。十八年用耳朵听道理用嘴巴去背诵道理,但却要用一生去消化,而似乎大部分最终也不会进入一个人的血液里。

现下已经是六月份了,二零一七年和二零一八年都过去半年了。去年我经常翻出很多老歌听,一开始是料想自己到了怀旧年纪,抑或觉得现在年轻人的音乐于我已经越来越没有共鸣,但听着听着又觉似乎并非完全如此。稍微值得传唱的歌曲,大多也不外乎是用旋律的方式说着人生的道理或者心绪,就像小时候听的懵懂却留在了心中然而并未融化的糖丸一般。年轻时纵然唱的声嘶力竭,并不能如何感动自己和他人,最关心的似乎也只是自己唱的是不是挺像音乐录影带里那个歌星罢了。随着时间的流逝,有些糖丸伴随着你的经历带来的温度慢慢的化了,成为了你的内心泉水中的一部分循环在你的五脏六腑,所以当你再听到时会感觉格外的亲切,吟唱时也许就自然的带着自己的味道了。二零一七年在车里时常播放的歌应该是《你们》,词是李宗盛填的,周华健原唱。最早收录在周华建二零零一年的《忘忧草》这张专辑,也就是我上大学的前一年。记忆依然清晰,某日在家乡市中心的新华书店逛着,在一楼的影音区看到了这张新专辑。这首歌现在听来,除了触发的感情共鸣,还有一点有趣的思绪,心想这首歌似乎像是老李开始走向“唱说”风格最早的一个印记。曾经老李也是努力想“唱”歌的人,怎奈自己的声线唱起歌来并不那么优美,经过一个漫长的时间,慢慢的就成了现在大家反而更加熟悉的用说的方式唱歌的老李,也许这首歌里的几个节拍就是这个风格最早的起始符吧。

其实假如一件事物或一些人由你的内心深处吸引着你,除却那些无需讨论的标注着欲望标签的物事们,自然是因为可以在里面找到自己的影子。纵然你曾恣情的想要去让世界喜欢你,去用世界的眼光把自己塞进各种模子塑造出“诱人”的样子,但兜兜转转后,你大约都会变成你内心真实的那个人。于我,也许就是如这首歌里唱的一样。这张专辑发布之后第二年的夏天,我就离开了俺家那个屯跑到了上海的乡下开始自己的大学生活,梦想着在自己当时认定的学术生活未来中追寻一个更加简单和纯粹的人生。在乡下轰轰烈烈折腾了六年半之后,反而在最后走向社会时选择了一条也许算是最世俗的路。二零一八年差不多是离开大学的第十个年头,也许真的可以这么总结,“有天若有人问,这一行烟尘滚滚,成败不论,我给自己打几分”?我也许会说“我很努力,也祈祷好运气”。这些年,努力中带着自己爱憎分明的坚持,坚持下也伴着自己与生俱来的慵懒。这近十年间似乎有些运气,也似乎总也运气不那么好,用一部分人的眼神来看我做的还不错,在另一部分人的眼神里我又是个仅仅在混混的人。不过,如我现在这样的人,又怎会真的“在意别人的眼里”呢?

在这首歌里,老李唱到每一个陌生且平凡到甚至有点土气的名字时,有时我也突然会想起一些人,都是我的人生道路上出现过的人,大多也都不是在我生活里留下特别浓墨重彩一笔的名字。有人说过,从事我们在这行最后心态都会坏掉,一种是因为长期“怀才不遇”,一直没能做成什么事情而赚不到钱,所以戾气就会越来越重;还有一种是站对了队伍、踩对了时点,一路走得顺风顺水,最后变得狂傲不羁觉得自己可以纵横捭阖于整个世界。显然,我两种都不像。

二零一七年已然离开有半年了,在这大约一年半的时间里经历的情绪大多不是正面、积极和快乐的,也曾怒火中烧,也曾悲观绝望,也有过迷惘和无力感带来的无奈。然而到最后,心情并未走向第一种,反而像沉静了下来,开始学会如何静静的看着自己,就好像自己早已学会如何静静的看着别人一样,似乎“我”也只是新加入“别人”这个团队的又一个“别人”罢了,其实也许真的不过如此。这并不是一种大彻大悟的跃升,似乎更像是一种经历累积之后的混合物,带着点释然、带着点麻木、又带着点“我也经历过那么多事情”的淡然和自信。

前些日子里我偶尔会跟人聊到,很多人说起大道理时滔滔不绝、引经据典,仿佛已快破云而出、肉身成圣,而面对自己身边真实的事情,却又几无例外的露出自己的各种龃龉与尴尬。归根到底,都是人的欲望使然。但,听了十八年的道理,竟然控制不住自己的欲望?是欲望让你觉得不甘心、是欲望让你觉得这样不应该、是欲望让你觉得恐惧、是欲望让你觉得悔恨、是欲望让你觉得都是别人带给你的灾难、是欲望让你觉得自己已经走投无路。其实也许只是因为你心中那颗糖丸,你只记得它的味道,而并没有足够的勇气、耐心、宽容等等让你心里的泉水变得温暖去融化吸纳它罢了。

人生每走到一个时点,过去很多人就会跟你再也没有关系;有些人还在一起走着,但你心中已经感觉到未来某天也会跟他们分别;而更多的人在你人生未来的路上在等你。没有必要为已经的分离悲伤,没有必要为即将的分别纠结,也没有必要过于期待未来的相聚。

二十来岁进了这行,你需要过他们每个人,他们每个人也需要过你。没有彼此,就没有以前、现在、未来任何一刻的风光虚荣,没有大家应得的那一份。无论宇宙是大是小,是不是平行的,但你们都是已经、正在、将是相遇了的两条交叉线,互相成为了各自过去的或许已经不那么青春的青春里的一分一秒。